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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(1 / 2)





  佛罗伦萨的街道犹如棋盘的横纵线, 赭石黄的房顶便犹如大小不一的棋格。

  到了深夜, 整个城市便泛起暗金色的光芒来, 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便犹如一轮孤日在此沉睡。

  平日里在天际盘旋的鸽子们早已回笼, 房顶的柑橘树在月光下静静地呼吸着, 连巡夜官的猎犬也懒洋洋地晃着尾巴。

  海蒂睡不着觉, 又爬起来开始写东西。

  她拿出仅有的工钱给自己换了些纸笔和墨水, 开始回忆自己上辈子记忆的许多事情。

  化学,物理,数学, 还有生物……

  在她人生过去的四十年里,从四十五岁到八十五岁,仿佛知更鸟坠入了沼泽中一般, 挣扎着越来越难以呼吸。

  投资屡屡失败, 明明得到了专利却被美军否认,伴随着电视媒体的发展自己也越来越声名狼藉。

  她写了一半忽然抬起头来, 控制着自己深呼吸着屏蔽掉心底那沮丧的感觉。

  她的十九岁, 其实已经早已过去了六十六年。

  年少时的许多记忆需要不断地挖掘和细化, 再全部用纸笔记录清楚。

  这感觉便像是拿着小银勺去刮陶壶里仅剩的糖渣, 怎么都好像不太够。

  自从去药剂店里逛过之后, 海蒂就对这城市的医疗条件颇不放心。

  这儿的医生自那场大瘟疫之后便习惯性的戴着鸟嘴面具, 长长的银喙和黑洞般的眼睛让人看着害怕。

  她学过历史课,知道这个年代的人们都是如何治疗自己的。

  放血,拿蚂蟥吸伤口, 敷蜗牛的粘液, 甚至是磨碎木乃伊粉和着水喝。

  绝对——绝对不要生病。

  生了病一定会有灾难般的后果。

  她握着乌鸦羽做的笔,沾了沾墨水,划掉了清单上的『金鸡纳霜』。

  奎宁这种药是不用想的了,今天在城里找许多人问过了,根本没听说过金鸡纳树。

  恐怕产地是在拉丁美洲的哪里吧。

  『阿司匹林』也被随之划掉,制造出这个的难度更高,还不如想些更实际的东西。

  这伏案工作的状态,让海蒂的记忆不知不觉地飘到了从前。

  那时候,两个孩子在膝边嬉闹,自己则在低头完成有关□□跳频通信的图表,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让海军部能够接受这项技术。

  如今连潜水艇都没有,似乎好些知识都用不上了。

  她抬起头来叹了口气,看了眼玻璃皿里的橘皮。

  青霉素的实验还在进行中,可以说约等于没有进展。

  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够问世,恐怕下次出现瘟疫时能救下不少人吧。

  第二天又是主日,主仆二人一块去了教堂参与弥撒,还要接受圣餐的分食。

  主祭穿着象牙白的长袍,信徒们虔诚而庄重。

  “愿天父的慈爱,基督的圣宠,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。”

  海蒂跟着行礼,动作没有半分的出错。

  她如果在这种场合暴露自己是个犹太人,等于在自寻死路。

  “——也与你的心灵同在。”众人回应道。

  “愿天父和基督,赐给你们恩宠及平安。”

  “——也赐给你。”她低声道。

  麦面饼是耶稣的圣体,葡萄酒是他的圣血。

  吃下这些东西,是为了缅怀受苦受难的耶稣,感受与他同在的内心。

  味道还算不错,葡萄酒比达芬奇家里的好喝多了。

  在弥撒结束之后,达芬奇回了家,而海蒂则趁着礼拜日去了趟工坊。

  达芬奇先生最近在家里帮剧场的伙计改良旗帜和飞行特技——他相当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事情,之前还特意帮他们做了套灯光效果。

  做这些事的时候,倒是从来不拖延,当天都能设计出好几种花样出来。

  海蒂拢了一下披肩,顺着市民的指引找到了小桶先生的工坊。

  她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,又左右张望了一下。

  没有错——但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样。

  海蒂和达芬奇呆的时间颇久,已经快完全习惯清苦的生活。

  吃饭总是没有肉的,隔很久可以吃到鱼。

  葡萄酒有时候会馊掉,恐怕是密封做的不够好。

  工坊自然也是简朴而单调,哪怕是上过色的画颜色也很简单,多是以黄褐色为主色调。